一刻之内,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杂乱枝叶,圃中焕然一新。
“遇上烦心事了。”程谯云也没看他,自顾自修剪。
“没有。”商闻柳垂头,看着那些杂枝,五味杂陈,他迟疑片刻,“爹,去除杂枝是为让整片花长势良好,这是很小的取舍之道,可是杂枝本就是无用的,剪去也无甚可惜。”
“嗯。”程谯云专心地剪。
“可要是人......人命,要如何取舍呢。”
程谯云停下动作,搂紧外袍的领口,偏头看着他。头顶整片天已经暗下来,还有大片大片的余霞聚在无穷远的茫茫一线,在天和平野的交际,秾艳金芒翻卷不去。
“想听听爹的回答吗?”
商闻柳仰起脸,点点头。
程谯云放下剪子,望向墙外,那里还烧着一点夕阳残剩的光晕:“爹是个穷教书的,一生都不必为这样的抉择犯愁,可是兰台不一样,你从小就有主意,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情,不同位置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。”
他起身想拍一拍儿子的头顶,却发现已经够不到了,于是手掌在商闻柳肩头轻轻拂去看不见的微尘。
“《楞严经》里说众生共业,就连蝼蚁都有‘业’,可是每逢大事,并不是某一人之过,却偏偏只要一个替罪羊。这不是因为法不责众,宇宙洪荒,世间万事勾连其中,一发既动万方牵机——这是俯观大局,可你能说那些身在局中心生悲悯的人就是错吗?”
“兰台,爹不知道你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抉择,你不愿说,我也不强逼你说,爹只能祝愿你,从今夜到往后万万夜,都不必再为这样的问题伤神。”
......
“回老家了?”
温旻放下文书,随口一问。
武释解开胸前甲衣,忙着擦汗:“是,圣上给了半个月假呢,馋死我了!”
末了才反应这是在镇抚司衙门里,话可不能乱说,在温旻凌厉的目光下轻轻抽了下嘴巴。
“孙修的家人记得也要照顾好,送些慰问过去,别让人心寒了。”温旻又自顾自看起文书。
“昨天已经送了,他家里确实不太好过。从他家出来之后,我去问了负责收敛那些死士尸体的兄弟。”武释重新穿好袍服,找了张椅子坐下,“通常豢养死士的人家,吃穿住行也是东家提供的,他们身上的料子不是云泽本地,是京城铺子出的。染黑色料子的店铺不多,至少明账上只有那几家,我排查了,有这几家比较可疑。”
武释把写有名字的纸递上去,温旻对比了京城各坊市的舆图,几家铺子都和官邸离得远,距离上没有线索可依托。“这几家店铺的底细可都清楚?”他收起舆图,“京中能做大的,少不了权贵帮衬,查的时候小心些,不要暴露身份。”
“知道,我特意让小唐去办的这事,他人沉稳牢靠,侦查不会出什么岔子。另外......”武释沉吟片刻,似乎酝酿着什么。
温旻颔首,示意他说。
“江同知那边,最近像在查什么案子。”
江抚?
温旻有些头痛。他不好好乘他爹的阴凉,成天弄些无足轻重的案子破了去邀功,把本来就一团浑水的镇抚司弄得鸡飞狗跳,暗地里拉帮结派,飞去擦屁股都擦不干净,愁死个人。
看武释这样子,分明是知道江抚在调查什么。温旻手指一敲桌面:“查的什么案子?”
武释吞吞吐吐:“指挥使还不知道啊,之前大理寺那个陈积的卷宗,马久志一案不知怎的又被人翻出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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