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的情绪都从“未来”这个词上有迹可循一般,把每一个点,每一种可能都串联成线,结成一张细密紧实的网,让贺燃重压之下难以透气。
简晳重塑了他对人生的信心。
而在停车场看到她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那一刻,贺燃第一次恨起了自己。
冬日的江面如静止的绸缎,偶有货船闷声鸣笛。
贺燃坐在木长椅上,两手撑着额头,周身散出的寂寥和落寞,刻出了一个画地为牢。
之前手机不停响,他就给调成了震动,后来又弄成了静音,搁在衣袋里,假装闻而不听。
夜色笼罩人间,空气仿佛又慢了节拍。
贺燃抽剩最后一支烟,咬在嘴里,星火暗淡。
他划亮屏幕,微信,未接来电,未读短信,十几条蜂拥而至。
[老公,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?]
[你别冲动,我一点也不疼,真的。]
[陆悍骁吵死了,你来帮我赶他走。]
[贺燃,你来见见我,好不好。]
简晳每一个字都带着情,贺燃喉咙发梗,他身体里的理智和情感在纠缠拉扯,把有过的酸甜苦辣挨个儿回味了个遍。
而最后的画面停滞在,简晳满身是血,搂着他的脖颈痛哼:“……我疼。”
亮着的屏幕突然黑了,贺燃没再犹豫,重新划亮。
他说:简晳,要不我们,
算了吧。
———
病房里,一直握着手机没敢松手的人,最后等来了这个决定。
简晳有点懵,反应过来后,连忙打贺燃的电话。
机械单一的女声重复“请您稍后再拨”的提示——
对方关机了。
惊吓和纠葛在安静的病房里结合成了一条引线,被贺燃这条信息一点火,轰然爆炸。
简晳拔了还在吊水的针,顾不上手背冒血的针孔,穿着拖鞋急急开门。
陶溪红安排的保安把她拦住,“哎!简小姐!”
简晳挣不开,丧着一张脸使劲哀求。
陶溪红上楼就看见这样的场面,她疾步向前,“小晳!你在干什么!”
“我要出去。”
“你在生病,”陶溪红提声,“你这样闹,身体怎么会好?”
简晳像是回了神,悲愤和难过全部沉了下去,她脸上是病态的白,眼里也雾蒙着一层水汽。
望向妈妈,简晳渐渐红了眼圈,“好不了了。”
陶溪红没听清,“你说什么?”
简晳哽咽:“从今天起,我再也好不了了。”
这回听清了,陶溪红措楞,女儿的眼泪无声无痕,眼里的绝望,竟然让她恍如回到了旧梦今生。
陶溪红猛然惊觉,如今的简晳,不正是年轻时的自己。
陶星来去护士站要包棉签的工夫,竟然发生了这么多肝肠寸断,他有点懊恼,急冲冲地跑过来,“怎么回事啊!妈,你又欺负死我姐了!你看她都泪流满面了!”
陶星来赶紧脱掉自己的外套,披在简晳身上扣得紧紧,“姐,别怕,我和你一条战线,不分老幼,谁做错就怼谁!我可是光明使者。”
简晳坚定道:“我要去找贺燃。”
“走!找!”陶星来搀着她,直奔电梯,放狠话说:“谁敢拦我姐,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,妈,给我找块地,我要土葬。”
散打冠军队长一脸为难:“陶总这……”
陶溪红迟迟未动,几秒之后,“走吧。”
如获大赦,姐弟俩乘电梯去一楼。
陶星来担心死了,“你别跑,我靠,你骨裂呢,还想不想当医生了!”
简晳抽的根本说不出话来。陶星来跺脚,“爱情太可怕了,我断奶前一定不谈恋爱,你待着别动,我去开车,杀去贺贺哥的老窝。”
陶星来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偶像包袱,百米冲刺去取车。
简皙没抱什么希望,机械地再打一次贺燃的电话。
“嘟……”竟然通了,铃声似乎也很清晰。
她顿住,右手举着手机,左手缠着绷带吊着脖子,不可置信地转过身。
一身风雪的贺燃,裹着夜色站在几米开外。
他看着她,远远的,目光平静无波。
简皙喉咙瞬间就充了血,粘稠难受悉数梗在唇齿间。
贺燃眉心一动,差点点就软了心。
他内心躁浮,强压翻涌,淡声说:“站这干吗,回病房。”
简皙不说话,迈着脚步朝向他,其实她可疼了,腿上的淤伤牵扯着肌肉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。
“你别过来。”
“我不。”
“你还想被打吗?”贺燃说:“跟我在一起,你没好日子过。”
简皙胡乱抹了把眼泪,一瘸一拐,“我不怕。”
好不容易走到贺燃跟前,就听到他说:“简皙,我们分手吧。”
“不分。”
“你听话。”
“不分就是不分!”简皙深吸一口气,对视他,“又不是不爱了,为什么要分手?”
贺燃:“我爱不起你了。”
“爱得起,你爱得起。”简皙佯装轻松,急切保证,“我不疼,真的,我一点也不疼!”
这句话瞬间把贺燃丢进了油锅,简皙身上每一道伤痕,都在可笑地嘲讽这句话的真假。
贺燃啊贺燃,你有什么资格,让一个这么好的女人为你委曲求全。
一番自问终于让他硬起心肠,“你该有好生活,我这种男人,你别要了。”
简皙崩溃。
“你说喜欢就喜欢,你说不要就不要!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不问问我的感受,我身上的疼,根本比不过心里的苦。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,我自己能挣,我要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,我自己可以买,我相信我男人可以东山再起,我愿意给你时间,但你为什么,不给自己信心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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